30 年前,互联网刚刚萌芽、就连个人电脑都很稀罕,一位科技作家开始了自己对当时社会各界的一次前沿漫游。在与世界最有智识的人们交流之后,他窥探到了一些未来图景,并最终写成一本大部头著作《失控》(1994 年)。直至十多年后,当移动互联网、智能手机时代到来,人们惊讶地发现,那些时下最新的概念「全球信息互联、分布式系统、数字货币、云计算等」早被这本书预言。
这名科技作家就是凯文·凯利,也被称为 KK。他是《连线》杂志的创办人,科技观察家和「预言者」。2010 年,《失控》中文版推出,KK 也开启了在中国的一系列探访,并逐渐被国人熟知。
(资料图)
站在今天的节点,通用人工智能(AGI)正在萌芽、一场时代变革即将拉开,这又隐隐和《失控》一书中的预言相呼应。KK 当时就预测,人类最终会和机器走向统一,「机器正在生物化、而生物正在工程化」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《失控》只讲了一个内容,那就是如何打造一个「复杂系统」——机器人、人工智能(AI)等都可被视作复杂系统,他认为这一思想至今依然适用。
不久前,我们和大模型创业公司出门问问创始人& CEO 李志飞一起,跟 KK 展开了一场对谈。
前者站在技术、商业的实务角度,后者站在人类、历史、甚至宇宙的抽象角度,共同探讨了人工智能的崛起、影响和威胁。这是一次颇有「科幻意味」和「想象力」的讨论,我们试图再次「预言」人类和人工智能的未来。
二者都认为,今天的人工智能已经具备生命的形式,而这在人类历史上还是头一次。李志飞说,目前的 AI 已经相当于人类小孩的智商,已拥有知识、逻辑、推理、规划等真正的通用智能能力。而 KK 认为,作为「硅基生命」,AI 将和人类一样有适应性,能够自我学习、成长。
非常相似地,他们都信奉技术乐观主义。KK 认为,AI 不会让人类失业,只会让人类更高效、并从「可恶」的工作中解放出来。AI 看似会拉大贫富差距,但更可能像人类历史上的每一次技术变革一样,通过做大蛋糕、更好地实现公平正义。而在对商业的影响上,它会同时让个体、中小公司、大公司都获得权力。
正如《失控》一书的名字所言——凯文·凯利觉得,为了更好地获得 AI 的力量,人类应当允许 AI 的部分「失控」。毕竟,ChatGPT 正是在人类失控的「涌现」状态下诞生的。他和李志飞都认为,目前 AI 的智能依然稚嫩,人类应该继续放手,而不是过早地、过度地控制(监管)。后者可能将创新扼杀在摇篮中。
将目光放到更长远,如果有一天 AI 真的成为一个超级生命体,那人类到底该如何与之相处?
科幻小说和电影都描绘了一个灰暗的未来,其结局往往是 AI 自我觉醒之后杀死人类。但凯文·凯利认为,这是人类缺乏想象力的表现。失败总比成功更容易想象、也具故事的诱惑性。关于未来,人工智能的益处与价值其实不难想象。
他的建议是,不妨将 AI 视作「人工外星人」,人类将能借助 AI 的智慧解决自身问题、且实现一定程度的「控制」。而李志飞则认为,作为 AI 的「祖先」,人类最终会跟 AI 相互融合、而非控制。
至于这次的预言是否会成立,就要看 5000 天之后的世界了。
以下是对话全文:
01 即便 OpenAI 没有做出 ChatGPT,很快也会有其他公司做出来
张鹏:无论中美,最近人们都在探讨大模型。你对这一波大模型的技术变革有什么感受?会觉得十分震撼吗?
凯文·凯利:人工智能(AI)已经存在了几十年。当 AI 模型开始采用神经网络和深度学习时,出现了一个重大的飞跃,它们变得越来越庞大。大约 4、5 年前,它开始产生非常庞大的 transformer 模型(采用自注意力机制的深度学习模型)。而最近两年,它开始与大型语言模型进行接口交互。
其实最近,AI 的重大变化不在于它的能力,这方面它的表现并没有好多少。最近 AI 真正的变化是,它让我们有了一个对话用户界面,可以用(自然)语言与 AI 进行真正的交流。而在此之前,人们需要学习大量的编程知识、非常精通才能使用 AI。但现在,突然之间每个人都会用 AI 了。这才是真正令人兴奋的部分。
李志飞: 我同意 KK 说的,目前大语言模型最主要的变化是自然语言交互能力的提升。这确实是很多普通老百姓能感受到的,也正因如此,今天 ChatGPT 才会产生这么大的社会影响力。
但我认为,今天的大模型在能力上也有很大的变化,而且正是这种变化才使得它的自然交互变得可能。因为实现自然交互背后,需要 AI 有很强的知识、理解能力、语言能力、推理规划能力等等。AI 必须在这些基础能力上有突破,才能实现自然语言的交互。
并且我认为未来大模型的能力,将不仅仅是自然语言交互。比如写程序、企业自动化流程、机器人自动化等事情,都是不交互的,但它们未来也会成为可能。
张鹏:我非常认同 AI 跟人类更好的对话能力,将会带来一波技术和商业的范式革命。如果说 ChatGPT 是 AI 发展的第二曲线,那它的出现到底是必然还是偶然?
凯文·凯利:ChatGPT 的能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。我不认为有人预料到这一点,包括人工智能领域的人士。实际上,大多数研究人员都不知道 ChatGPT 的工作原理,他们想努力改进它,但很困难,因为并不知道它是如何工作的。因此,ChatGPT 的出现是一个意外。
尽管 ChatGPT 非常令人惊讶,但我们也看到了它的局限性。它主要的限制在于,这个模型是根据人类创作内容的平均水平进行训练的,因此它倾向于产生平均水平的结果。而我们常常想要的并不是平均水平、而是超过平均水平的东西。这很难做到。
其次,这些模型的优化目标是合理性,而不是准确性。因此,如何使它们更准确是当前所有人都在努力解决的重大挑战。
李志飞:我觉得 ChatGPT 的出现,从短期看是偶然的,但长期看是必然的。可以说,去年底 OpenAI 做出 ChatGPT 是偶然的,但就算它没做出来,很快也会有其他公司做出来。
这在技术的历史上无数次重演。以深度学习为例,2012 年 AlexNet 第一个做出 image annotation(图像标注),但当时很多信念、工程能力都很强的团队也在做,如果 AlexNet 没做出来,其他人也会做出来。还有 2017 年 Google 做出 transformer,都是在解决之前 RNN、LSTM 这些序列模型低扩展性等问题,如果 Google 没做出来,其他团队也会做出来。
ChatGPT 诞生的背景是,transformer 已经很成熟了、而且我们有很强的算力去训练互联网的海量数据,所有 ChatGPT 必需的元素都已经具备,它的诞生是必然的。只不过,OpenAI 在那个时间点把它组合得最好。
张鹏:聊到必然性和偶然性的问题,让我想到了最近非常热的一个词「涌现」。这个词在 KK《失控》这本书出现过至少 88 次,今天我们应该如何理解涌现这个词的意义?
凯文·凯利:从英语的角度来看,「emergence」是一个术语,指的是一个系统的行为、一整堆相互连接的事物,比如互联网、机器人、身体、生态系统甚至整个世界,其行为不包含在任何单个部分的行为中。比如蜂巢可以记住超出单个蜜蜂寿命的事物,因此蜂巢本身具有一种行为、能力和力量,而单个部分没有。我们称之为「emergence」。
同样,许多正在生成的人工智能也是「涌现」的。因为在模型中没有一个地方能够解释它的来源,它需要所有部分共同协作才能产生这种新的能力。就像我们的大脑没有一个地方有「思想」,「思想」是从整个神经元中「涌现」出来的。思维、进化、学习等事物都可以从系统中「涌现」出来。
李志飞:我对「涌现」的了解来自《复杂》这本书,它讲到「more is different」,「多即不同」。就像中国的一句古话,「量变导致质变」。大模型第一次讲到「涌现」,是去年底斯坦福跟 Google 发的一篇文章。他们通过实验发现,通过增加大模型的规模、当到达某个临界点时,它会突然「涌现」某种能力。
我现在感觉,「涌现」这个词其实被滥用了。因为我们解释不清楚大模型的能力是怎么来的,就称之为「涌现」,这个词不可解释、也不可操控,对我们训练和应用大模型没有任何帮助。现在,大家不再研究「涌现」了,而是更多研究大模型参数量跟最终能力表现之间的量化关系,这可能对我们了解、把控大模型更有帮助。
张鹏:我们可以理解为,「涌现」会导致「失去控制」吗?
凯文·凯利:这样理解并不完全正确。当然,它会有「失去控制的部分」,如果你希望能够对「涌现」行为的力量加以利用,你可能需要容忍一些事物不受你的控制。目前在人工智能领域,我们对它的理解和控制可能还不够好,但这实际上是为了获得最佳结果所必需的。
但与此同时,我们又不能让一切都「失控」,我们必须进行一定程度的「控制」,也就是引导、管理人工智能。再次强调,我们不希望过度限制、但也必须实现一定程度上的控制。不过,我们很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控制它们,特别是对于更强大的人工智能,我们很可能永远无法完全理解其工作方式。这就是其中的权衡。
张鹏:你写下《失控》这本书已经过去很多年了,在今天这个节点、结合着这一波的 AI 革命,你觉得《失控》有什么值得重新校准的部分吗?
凯文·凯利:我认为我在《失控》这本书中并没有过多谈论人工智能和失控,它其实主要讲了如何将简单事物制造成复杂事物。有一种叫做罗德尼·布鲁克斯的子系统架构,它提到你可以通过将智能的各个部分嵌入其中,制造一个复杂的机器人。这个通向复杂的过程是,你要在已经正常工作的事物基础上叠加其他东西。(布鲁克斯的架构理论提出,更高层级的行为需要包容较低层次的行为)。
就像昆虫,即使你割掉它的头,它也可以走路,因为行走的功能更多由局部完成。就像我们大脑有一个负责呼吸和其他自主功能的核心,我们是在这个基础上添加了更多的复杂层次。今天,当人们制造机器人和人工智能、并试图使它们更复杂时,这个思想仍然有效。这实际上是我在《失控》中谈论的唯一内容,而我认为这个观点仍然成立。
张鹏:我记得你之前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视角,就是「假设科技是一种生命」,当它涌现出接近人类的智能,那它接下来会想要什么?这会对商业领域和人类社会带来什么影响?
凯文·凯利:技术是一种被我称之为「第七生命王国」的东西。我们加速了生命的进化,使它进入一个「干燥」的领域,不再需要「湿润」的环境,而是可以存在于硅中。我们可以利用我们的思维,制造出其他类似生命的技术。它们具有适应性,可以学习、成长。
我的观点是,基本上技术和生命一样,会追求同样的东西。例如,它们会在进化中增加多样性,也会变得更加专业化、更具体。我们身体有 52 种不同的细胞,包括心脏细胞、骨细胞和骨骼细胞等。我们也会制造出专门的AI,执行语言翻译、图像生成和自动驾驶等特定的任务。另外,技术还会跟生命一样变得更复杂,这是显而易见的。
最后,技术还将像生命一样「互利共生」。生命在演化过程中如此复杂,以至于它只与其他生命接触,从不接触非生物材料。比如你肠道内的细菌。它们只被其他活体细胞包围。未来,也会有一些AI不是为人类设计的,而是专门为其他 AI 服务。例如,将会有专门用于维护其他 AI 的 AI、只与其他 AI 交流的 AI。
李志飞:我想从一个工程师的角度解释一下 AI 跟生命的关系。几年前,很多人老是问我,「Alphago(第一个打败围棋世界冠军的计算机程序)到底是几岁的智商?」当时我特别不喜欢这种问题,因为没法回答。那时候,AI 虽然可以下围棋、智商很高,但它并不能像 3 岁小孩一样进行自然语言对话。当时它跟人的机理是本质上不一样的。
但是最近这一阵子,我特别喜欢把 AI 比作一个小孩。我觉得核心是因为,今天的 AI 已经具备了小孩拥有的、真正的通用智能能力,比如知识、逻辑、推理、规划等等。所以我想说,今天的 AI 更像一个生命体了。它在智商上像一个 5 岁小孩,在知识上可能既像一个大学教授、也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,这取决于它有没有见过那些数据。
基于这个理解,我觉得关于 AI 到底想要什么,需要重新思考。对于一个 5 岁小孩来说,他接下来首先会自我净化,其次是自我复制、进行协作。关于这个问题,我自己也没有很好的答案。
02 未来 5000 天,我们将度过一个狭小而紧迫的过渡期
张鹏:当AI 的能力快速成长时,很多普通人感到焦虑,害怕自己失去竞争力。KK 在这个问题上有什么思考和建议吗?
凯文·凯利:即使 AI 技术已经发展了 20 年,但人们却觉得它是一夜成功,对它的成长速度和能力感到焦虑。我们总是容易想象最糟糕的情况,而不是最好的情况。我认为,应对变革焦虑的一个方法是回顾过去。实际上,过去人类也曾有过这种焦虑,但我们想象的糟糕情形从来没有发生过。这次很可能是一样的。
我发现自己应对焦虑的最好办法是尝试使用它们。我发现大多数焦虑来自于那些没有使用过 AI 的人,他们对 AI 保持着一种距离感。其实他们一旦开始尝试和使用,就会看到 AI 既有好处,也有局限性和危害。这将减少他们的焦虑。
李志飞:AGI 今天不发生,明天也会发生。既然它不可阻挡,你就应该拥抱、理解它。目前对我来说,AGI 是一个思维的伙伴。我很多问题都会跟他聊,它的知识特别全面,能从很广、很全的角度给我建议。我觉得这可能是人类拥抱 AI 的一种很好的形式。
与此同时,我们可以看到,今天的大模型离真正的 AGI,还差一些特别关键的能力。比如逻辑推理和复杂任务规划的能力,如果你想要 AI 基于某一个目标,拆解步骤、实现目标,现在它还没有那么擅长。
张鹏:KK 自己也是一名内容创作者,你觉得在 AI 时代,创作者不可被 AI 替代的最终价值会是什么?
凯文·凯利:我在写作时已经使用过人工智能和其他工具。我认为,没有人会因为人工智能而失去工作。因为我无法找到一个例子,证明有一个艺术家因为人工智能而失去了工作。这是一种想象中的恐惧,一种不存在的问题。就业可能是与人工智能相关的最不严重的问题。
我想说的是,消失的可能是你的工作描述,也就是你实际从事的工作内容可能会变化。一些人观察到,他们 50% 的工作都可以由人工智能来完成,而另外 50% 工作会被人工智能增强和放大。所以未来,可能有一半的工作不再需要人们去做,而人们又能把剩下的 50% 工作将做得更好。这通常是我们会看到的模式。
当然,确实有一些特定类型的工作会消失,比如作为收银员去点餐和数钱。我们不希望人类去做这些工作,所以它们肯定会消失、它们也应该消失。
张鹏:你如何评价在 AI 时代,年轻人和老年人的竞争力?
凯文·凯利:老年人有很多优势,他们见多识广,经验丰富。年轻人也有很多优势,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不可能的。我不认为谁的竞争力强于谁。
我想说的是,今天的年轻人常常谈论自己是数字原住民,对技术更有优势。但由于人工智能和其他事物发展迅速,年轻人昨天可能是原住民,明天就像「老年人」了。不管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,大家都是新时代的「新手」,都必须一辈子不断地快速学习新事物。
张鹏:随着对AI技术的掌握不同,这是否会带来贫富差距的变化?也就是说,未来会使用 AI 的人是不是会获得更高的生产力、更好地赢得竞争?
凯文·凯利:是的,财富差距会扩大。我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,你与人工智能合作的能力,可能比你是否上大学还要重要。也许大学的目的将是教会你如何与人工智能合作。对于那些非常有野心的人来说,如果他们学习了如何使用人工智能,他们的薪水将会有很大的差别。
但是,随着人工智能在世界各地普及,未来我们会实现全球对人工智能的平等获取,就像对教育的平等获取一样。我认识一些在美国经营大公司的朋友,他们雇用远程工作的员工,只要他们有能力,而背景并不重要。因此,很多在南美洲、非洲工作的人,会按照美国的薪酬标准得到报酬。他们会赚比原本更多的钱。
张鹏:技术的快速发展,可能会带来社会领域的不公平、不正义,我们该怎么在发展和公平正义之间取得平衡?
凯文·凯利:我认为我们可以在进步与公平之间取得平衡。实际上,我认为进步的很大一部分就是传播公平。
与几百年前相比,那时的世界非常不公平。你根据出生被视为奴隶、农奴或者农民,没有任何机会超越这个身份。但由于进步,我们现在拥有来一个更加平等、公平的世界。我认为,科技的发展可以增加公平性,虽然不一定会实现,但是它是可能的。
李志飞:从一个工程师的角度来说,如果说你从终点去看公平,希望大家财富一样、能力水平一样,那这肯定会导致越来越不公平。但如果你是从起点去看公平,比如说让 AI 工具被所有人可用,这可能才会更好地实现公平。
张鹏:现在我们看到有些公司,比如文生图公司 Midjourney,十几个人就创造了上亿美金的年收入。我们可否理解为,AI 从根本上变革了生产力?未来的公司会不会因此越来越小和精简?
凯文·凯利:现在互联网和人工智能拥有的令人惊讶的力量,可以同时赋予个人、中等公司以及大公司权力。它使个人更容易拥有一家公司,因此我们会看到很多新公司只有 AI 加上几个人。但同时,我们也看到一些公司因为人工智能的存在而变得更大,甚至增加了百万人的规模。
因此,我们不会突然进入一个只有一两个人的公司的世界,那是不会发生的。同时,我们也不会只会让大公司受益。这就是AI的美妙之处,它可以让所有人都受益和获得权力。
李志飞:我觉得长尾效应跟马太效应都会越来越明显。
一方面,尾巴会越来越长,越来越多很小的公司会出现,它们会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体系。另一方面,当大公司有了很强的 AI 能力,它的组织力会变得更强。以前它只能组织 1000 人,但现在可以组织 1 万人、 10 万人、 100 万人。比如中国的外卖行业,正是依靠一整套的自动化系统,才把庞大的骑手群体组织起来。
张鹏:目前 AI 也是硅谷最热的话题,很多创业者都以大模型为核心去思考商业创新。KK 对此有什么观察吗?
凯文·凯利:这让我想起了互联网早期的情景。互联网最开始出现时,突然之间每个企业都意识到必须将自己放在互联网上。而现在,每个企业都在利用 AI 的对话界面,通过引入大语言模型和人工智能来开展业务。一个例子是 Wendy"s(美国连锁餐饮企业),这家时髦的快餐汉堡店现在正在使用对话界面,让客人在车上点餐、和机器对话。
除此之外,还有一些全新的服务和想法尚未出现。我不知道具体数字,但我可以肯定的是,现在正有数千亿美元的资金流入这个领域。通常情况下,其中大部分可能不会成功,但有足够多的项目会成功。我们将在接下来的三年内看到一些非常惊人的事情,以及一些可能会变得非常大的全新公司。
张鹏:在过去的 5000 天里,KK 做了非常多正确的预言,对很多大方向有了前瞻性的把握。最近,你又预言接下来 5000 天是人类历史上一个最关键的时间段。这个节点关键在哪?人类会通向十字路口的什么方向?
凯文·凯利:除了人工智能之外,世界上还发生了许多其他事情。我们面临气候变化的挑战,基因工程即将出现,很容易把人工智能想象成贬低人类的东西,很容易看到监控变得无处不在、而我们失去了掌控权。我们面对很多全球范围内的挑战和机遇。
这是一个狭小而紧迫的过渡期,我们必须度过这个难关。我认为,我们可以通过电气化、电动汽车、替代能源、以及在新冠疫苗研发方面取得的成功等,获得通过这个狭小门户的机会。目前,地球上还存在许多政治紧张局势和分歧,但我们需要集体行动,需要在技术、环境等领域达成共识,共同合作解决问题。
这是地球上首次出现全球文化、全球经济以及全球的环境影响。这也是在接下来的 5000 天里,我们成为更加全球化文明的机会。
李志飞:KK 说,未来 5000 天,世界除了 AI 之外还有很多其他挑战。我觉得,仅从 AI 角度来说,未来 365 天也非常重要。AI 经历过很多轮,每次都是人们对它期待值很高、但它不行了,接着人们又期待值很高、它又不行了。我觉得今天这一波 AGI,到底会是圈内人认为很牛的东西、还是会成为社会上很重要的事情,这很大程度取决于未来 365 天。
包括大模型到底要怎么发展,是越大越好、还是要加入多模态、还是要加入解决方案等等?包括看渗透率,目前全世界可能不到 5% 的人用过 ChatGPT,我们怎么把渗透率从 5% 提到 20%?包括监管,人类应该怎么应对 AI 给社会带来的影响?还包括 AI 除了应用于互联网等行业,它该如何在医疗、汽车、金融等传统行业去落地?等等。
我觉得这可能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,通过人们做出各种各样的尝试,才能有一个更清晰的判断。
03 平均人类并不高尚,我们希望 AI 比平均人类更好
张鹏:很多时候人类倾向于信任技术,比如有人会在自动驾驶的车上睡觉而出事故。这种对先进科技的潜移默化的信任,是否是人类的习惯?这会带来什么后果?
凯文·凯利:自动驾驶汽车不是完美的,但它们在驾驶方面仍然比人类更好。我们能信任人工智能吗?在和聊天机器人的对话中,我们发现它们的答案不是准确无误的,所以我们无法完全信任。但我认为,我们将很快开始解决这个问题。
现在,大多数人都信任他们的计算器。你给它数字,它给你答案,你完全信任它。所以我们知道机器是可信的,这是可以努力改进的。而关于人工智能的偏见,因为它们根据平均人类来训练的,而平均人类是种族主义者、性别歧视者、恶意人士,并不高尚。我们实际上希望我们的人工智能比人类更好。
就像计算器比平均人类更好一样,你更应该依赖计算器给你的答案,而不是平均人类。信任是我们应该关注和努力解决的问题,虽然面临许多挑战,但最终我认为我们会高度依赖和信任人工智能和机器。
张鹏:美国最近有很多人认为,AI 的发展速度太快,应该慢一点、甚至停下来想一想。你赞同这样的想法吗?
凯文·凯利:不,我不支持。我认为这是误导、误解和不必要的。我不认为这是真正可能的,也不认为这是可取的。
张鹏:在人类的大部分科幻电影或者科幻小说里,AI 都是一个比较灰暗的角色,这是因为人类缺乏想象力、还是我们有太多不正确的想象?
凯文·凯利:好莱坞总是把人工智能描绘成反乌托邦、恐怖和不受欢迎的形象,我认为这是缺乏想象力的表现。因为想象一个事物如何失败,比想象它如何成功要容易得多,这是宇宙的法则。老实说,人们很难想象 100 年后人工智能无处不在、廉价且对人类有益的美好世界,尽管那是我们想要生活的世界。
此外,那些电影制片厂非常擅长讲故事,而一个伟大的故事的要素是冲突、灾难以及一些强烈的元素。无论是战争、飓风还是试图毁灭世界的人工智能。因此,在好莱坞电影中我们不太可能看到人工智能的美好愿景,因为这并不为故事做贡献,虽然这种可能性存在,但非常小。
因此,我们不能通过对好莱坞(电影)的印象来看待人工智能。不幸的是,许多人就是这么做的。一提到人工智能,他们就会想到「终结者」、「2001 太空漫游」、「HER」。
李志飞:我觉得所有的不信任都是因为不理解。当我们面对 AGI 这个新物种,我不理解它的能力是怎么出现的、它到底想要什么、它能干什么,这才是最核心的问题。
我觉得人类能做的,一方面是自己要多去理解 AGI,另一方面是学会让 AGI 自己解释清楚自己。比如当它给你一个答案的时候,你让它把内部运作过程、内心的独白讲出来。这样可能会产生更加强烈的信任。
张鹏:对 KK 来说,似乎老子的《道德经》对你启发很大。你提到「最高级的控制是失控、最低级的控制是什么都控制」。你怎么看最近政府和科技界正在加大对AI的监管?
凯文·凯利:我认为目前的监管并不好。当然,监管是重要且必要的,它是确保事物顺利进行、保持公平竞争环境、确保安全的必要手段。但过早进行监管是可怕的。目前的问题是,我们试图对我们不太了解的东西进行监管,这通常会导致灾难。
李志飞:为什么要监管?从根本上说,是人们担心 AGI 带来的负面影响会大于正面影响,担心它能力太强了、社会无法接受。但在当下这个阶段,这个判断是错误的。因为今天,AGI 带来的正面影响,肯定要应该要大于它的负面影响。
其次,今天 AGI 的真正问题其实是,它的能力还不够强。包括规划能力、跟物理世界结合的能力、自我能进化的能力等等。我们虽然看到了希望,但其实离真正实现仍然非常遥远。我们或许永远都不能到达。
所以我的观点是,我们不能刚看到 AGI 趋势,就大幅地加强监管。这可能使得我们根本还没实现 AGI,就把它抹杀了。监管肯定需要有,但不应该过度监管。
张鹏:人工智能已经被谈论很多年了,现在看来它正在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。如果 AI 未来真的有机会成为一个智慧高于人类的生命体,我们到底应该在人类的文明里融入它们、还是把它们纳入人类管控之中?哪种方式更能真正升级人类的文明?
凯文·凯利:我认为可以用一个非常有用的框架来理解未来的人工智能(AI)——不是指今天的 AI,因为它们与未来 30 年、50 年或 100 年的 AI 相比,还不够复杂——那就是将其视为来自另一个星球的人工外星人。
大量的 AI 将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一种物种,它们以不同于人类的方式思考。它们会像 Yoda(《星际大战》中的虚拟角色)或 Spock(《星际迷航》中的虚拟角色)那样聪明,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过人类。我们会制造许多不同类型的人工外星人,尊重它们,并利用它们不同的智能来帮助我们解决棘手的问题,比如弄清楚量子引力到底是什么。
但我们不会将控制权交给它们。如果我们不喜欢它们的行为,我们会送回、关闭它们。如果我们认为它们获得了太多的权力,就可以剥夺它们的权力。我们不希望让 AI 决定我们的命运。
李志飞:现在的 AGI 就像蝴蝶,从幼虫里获取了很多营养成分后,自己完成了升华。它相当于利用了人类过去所有的互联网知识,来完成自己的蜕变。未来,AI 肯定在很多方面都是超越人类的。我觉得人类能作为 AI 的祖先,也挺值得开心的。
KK 说,我们要把 AI 当做一个外星人,这听起来更多还是要控制。我觉得人类可能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或智商。你可以想象一下,比如再过 50 年,全世界最牛的、最有影响力的 100 个智能体里面,也许只有 20 个会是人类,剩下 80 个都是 AI。所以我觉得,最后人类和AI 一定是融合,而不是控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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